良聿

多穿衣服

太中|《囚徒》

·if线 含私设

·含哭中醉中描写,雷者绕道

·不负责任摸鱼作,别当真


《囚徒》


惨灰阴云聚拢在城市上方,沉沉压在钢筋水泥建筑物的正上方。稀疏的光从成面的玻璃面上投下,勉强照亮这方完全封闭的空间。闪电在天空上凭空撕裂出一道口子,随后雷声轰鸣。雷声渐密,将要下雨。

这是港口Mafia总部大楼,首领办公室,空气潮湿凝滞得几乎叫人难以呼吸。

“‘辞职’?唔、你是说,辞职……”

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像人生中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语般,口中反复念叨着。他两根食指并拢一处,搓了搓酸疼的鼻梁,与此同时闭着眼,“你说,你要辞职,中也?”

“是的,首领。”中原中也双手背在身后,如同平时做任务报告般保持冷淡的语调,“我要辞职,离开港口Mafia。”

被称为“首领”的人支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微阖着眼似乎在缓慢地思考着什么。他上次睡觉是在三个月前了,没有缠绕绷带的那只眼睛眼底覆盖浓厚的黑眼圈。

他稍偏着头,低声问:“为什么呢,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干部?是我昨天不顾你的意愿,把你弄疼了吗?如果是的话,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如果你突然离职的话,我可是会难办的哦?而且你也知道那些底层职员有多依赖你吧?”

中原中也不置一言,他当然知道。太宰治这个首领一天到晚“龟缩”在一方黑色的“匣子”里,大部分的命令都由中原中也代为发布。带领职员们击退敌对组织袭击的中原干部,和他们碰杯举办庆祝酒会的还是中原干部。港口Mafia中能见到首领的人少之又少,倒不如说,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中原干部更像一个首领。他不仅是港口Mafia的最高战斗力,还是组织的主心骨。一旦中原中也离职了,其后果可想而知。

“可那又怎么样呢?”

中原中也低下头,手伸到脖子后面,解开choker的链头,连同自己的手套一同丢到太宰治的怀里。太宰治的手里握着那条choker,那是他十八岁登上首领位置的那天送给中原中也的。他抬眼看向中原中也,在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中原中也可能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耍小脾气。

“我已经受够你了,这一次我可不想再追在你后头为你处理烂摊子了。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烦得要死吗?每天累成一条狗——不过在你眼里我也只不过一只遣用随意的狗吧,首领?我觉得,狗应该也有选择离开的权力吧?”中原中也说:“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至于更详细的么,辞职信里写得够清楚了。以您非凡的头脑,很快就会明白了。”中原中也凝视了太宰治三秒,然而太宰治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于是他后退一步,皮鞋踏在明与暗光影的交界线上,他摘下深蓝礼帽,深深鞠躬,“那么,在告辞之前,属下祝您,”

“——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日之出町晚间九点时浸在水里洗过,到了十一二点的深夜时,夜就亮得厉害,斑斑点点地浮在空气中,分不清究竟是星星还是霓虹。街道平坦地立在波光粼粼的江边旁,骑着单车的时髦青年吹着口哨从水果摊前滑过,高歌着听不明白含义的歌曲:if it never comesback Will you miss it,miss it……

女人呢,那些漂亮女性愿意花上三百日元在街边咖啡店买一杯咖啡,慢悠悠走在沿河的街道上,渴望一场不期而遇的罗曼蒂克。耸立的高架台上迅速驶过电车,霓虹灯的光泽在电车驶过的一瞬折射出盛大的光泽。轰隆隆的铁轨声传进街道,传进小巷,传进地头蛇盘踞的小酒馆。

小酒馆里的音乐整条狭小的巷子都能听得清晰,住在楼上的站街女不止一次掐着腰骂过,最后都不了了之。平日里打工仔都会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高谈阔论,试图在一个黑夜里寻找本真。今晚,是不同。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悄悄投到那个自称“太宰”的赭发男人身上。

他低头抽烟,露出一小截纤白的后脖颈。吧台上的烟缸里横躺着几支光秃秃的烟蒂,都是他抽的。口中呼出的烟圈顺着暧昧迷离的灯光滑走,他好像有点咳嗽。

深海色的镭射光线投到他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上,乍一看像润湿的颜料泼在上面。他抬起头,原来他有一双深海色的眼睛。

“请问,附近有适合飙车的地方么?”他问。

津久高中辍学,十六岁就在日之出町这一带混口饭吃。在日之出町这地带待了四年了,津久还没见过有这种气质的人。他愣了一下,这个“太宰君”好像是在问自己啊。

被这样一个人盯着,他莫名有点无所适从起来,张口说话时有点局促,“有、有的……需要我带您去吗?那边居住的人比较少,不会打扰到住户……”

中原中也漫无目的的目光落在门口那只黑猫身上,又长又细的烟在他的手指间缓慢地燃烧着。津久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说些什么,但男人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自己身上。他有些挫败地搓了搓自己发油的短发,“咕噜”地吞下一大口啤酒。

“……你有些像我认识的某个人,的以前。”

“欸?”

中原中也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疤,“不、没什么……好了,现在带我去你所说的地方吧。”

津久所说的地方和这间酒吧只隔了两条街。那是个成立了三年多的飙车俱乐部,津久有时候在这里帮老板刷刷车。这个叫“LALALAND”的飙车俱乐部是日之出町混混们盘踞的一角,飙车赛道直通向盘山公路顶。

“哟,津久来了!怎么还带了新小子过来?”靠在涂鸦墙边抽烟的人留着板寸,右耳缺半。他摇摇晃晃站起来,红色灭在脚底下,“也是来寻乐子的?”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没有说话,这样的反应落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是傲慢得很了,更何况他的目光始终不在他们身上。廉价的logoLED灯有一下没一下地闪动着,他侧着身站在巨大的LED灯前面,精致漂亮的半面脸也忽明忽暗。

“怎么称呼啊?”打头的人带了点轻蔑,抬了抬下巴。男人往往是自尊心奇强的生物,他们喜欢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找回场子。他对面前这个小个子青年说:“比比?”

“太宰。叫我太宰就可以。”中原中也像一只刚才梦里醒过来的猫头鹰,他摸着一台火红色的机车,抬起头:“这个可以用对吧?”

“……当然可以。要是你赢了送你都行。”

“好。”

板寸头眼睁睁看着那个“太宰”跨上机车,干脆利落直接发动,看起来有两把刷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不可能输的。他一直是这个飙车俱乐部的最高纪录保持者,八个月来从未有人打破过。他对自己的技术自信得很。更何况对手是这个身板娇小的小个子……他哼笑了声,但他很快又变了脸色,“你头盔还没戴啊!?”

“头盔?”中原中也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响声,“我不需要那种东西。”

哈?

寸板头瞪直了眼:好哇,狂!倒是狂得可以,倒是不知道等会还能不能狂!

 


怪物。那个人就是怪物。狂风扫荡过他的发间,他矮着身,整个人几乎都贴在摩托上。黑夜里风驰电掣的一道红色残影,所谓的重力和阻力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虚无,机车擦过环山公路的金属围栏,金光瞬间点亮城市浓稠夜色。

一系列操作直把众人看愣,他们得收回刚才对这个小个子的蔑视,你不知道,他在狂风里是一匹锋芒毕露的狼,蓝眼睛仿佛有直直刺穿灵魂的能力。不得不说,这个“太宰”,帅呆了。

男人是天生崇拜强者的生物,而中原中也就是他们眼里绝对的强者。暂且放下那点嫉妒的不舒坦,他们勾着中原中也的肩膀,拉他回到最初的酒馆里喝酒。

他们以为中原中也这种人,到了酒吧就该点个有情调的红酒,血腥玛丽也不赖,不然就是莫吉托。他们没想到,他只要喝啤酒。

啤酒盛在剔透的玻璃酒杯里,圆形冰块浮在啤酒花海上刺拉拉转动。中原中也的食指和大拇指弓成圆形,敲击酒杯边缘。他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新奇,多弹了几次。

“喂、太宰君,你是干什么的啊?”一个左耳打了六个耳洞的青年问。

“无业游民。刚失业。”

“……啊哦~”

津久缩着脖子,坐在角落里。他想,坐在高脚凳上的“太宰君”真够神秘的,烟雾似的出现了,沈默寡言得厉害,看起来就是厉害的顶层人物,飙车却比谁都狠。他,“太宰君”究竟是什么人呢?

中原中也喝了一口啤酒,他才喝了一口,就皱着眉吐槽:“……究竟是什么样的家伙会喜欢喝这种东西啊,品味未免太差了。……”

“太宰君”少言寡语,惜字如金,大多时候的注意力都飘散着。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太宰君”说那么长串的话呢。饶是那么说着,“太宰君”还是大口大口喝着啤酒,精致的喉结上下滚动。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王者,但他们没料到,中原中也是喝酒界的“倔强青铜”。

中原中也酒量太差啦。这个机车上的酷哥,喝了酒就抱着酒瓶开始哭。中原中也的哭并不是女孩那样娇滴滴的抽泣,也是小男孩那样不管不顾地张口嚎哭。

他坐在高脚凳上,手遮着整张脸,光亮亮的泪珠就从他的指缝里一滴一滴溢出来,像星星从夜空上坠落了,一滴一滴沾湿了他的西裤。狠狠压抑住的气音从喉咙里滚动出来,凝成冰碴子刺在酸涩的喉头。

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男人,你单是看着他,就凭空感到深切的悲哀。

一群大男人不说话了。酒保悄悄把音乐切成了抒情的轻音乐。

今晚真是寂静得可怕呀。雨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呢?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太宰君喝醉酒了就会开始哭,哭得很难过,叫人看得也开始鼻子发酸。但他一觉醒来就没事了,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还是那个跩的一比、飙车贼牛的臭脸酷哥。

如果你在日之出町的某个小酒吧看见个弓着身哭泣的男人,你不要去打搅他。他只是一个伤心的大男孩。男孩就算长大了,也是需要好好发泄的。更别说是那个中原中也。

 


有一个擦着酒杯的酒保笑他:太宰君,喝醉就开始骂自己是什么毛病呀?

中原中也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笑:职业病。


职业病,到底是什么职业病会让他骂自己呢?

 


“我觉得你是有故事的人。”津久抱着膝盖,他坐在油卤卤的台阶上,但他不在乎这些。他将两只手比成“7”的形状,合拢成一个“镜头”,对准麻雀落满的电线杆,“咔擦!”

“有故事……?哼,我能有故事哇……”

他们这种人能有什么故事呢。

中原中也点起一支烟——烟是杂货铺里随手买的杂牌,好像叫什么“SHMILY”的。看不懂,不明白。小小一个烟盒握在手里。他给自己定了量,一天只准抽一包。这是今天能抽的最后一支了。他坐在白日里喧嚣嘈杂街道旁的油漆桶上,两条细长的腿在虚空慢悠悠地晃动着。阳光烈得刺眼,他眯着眼睛,一滴汗珠凝在额角。

他看到疾跑过去的穿着汗衫的孩子,笑得真灿烂啊,跟夏天的太阳似的。他想起自己。其实自己的人生简单得很,八岁萌生了自我意识,后来加入了“羊”。直到太宰治的出现,往后的人生嗔、痴、怒、骂都和这人息息相关。他上辈子恐怕是真欠了太宰治什么,这辈子才会这样和他不清不楚地纠缠在一起。

他扬起脖子,望着被摩天大楼掠夺得殆尽的苍灰,天空如玻璃被电线拉扯得稀碎破烂。

他吐出一口烟,忽然有了聊聊的兴致:“说说吧,你为什么那么觉得我是个有故事的人?”

“呃、直觉……你像个被甩的失意男人,嗯……”津久思考着。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直觉?”

“总之,太宰君,你嘛!你就像个女人伤透了心的男人!”察觉到中原中也语气里的那份轻松,津久索性随自己说了:“女人嘛,就像沙子,你是握不住的。握得越紧,从手掌间滑走就越快……你追得越是紧,她们就越不屑……”

中原中也笑得更厉害了:“哈,什么嘛,你小子很懂啊?行家?”

“欸欸欸!?才不是啊……我只谈过两三个而已!心灵鸡汤不都那么说的嘛。倒是你,太宰君,你一直想念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啊?我很难想象你会迷恋一个人。”

中原中也“嗤”了一声,把烟盒揉成一团,不轻不重地扔到津久头上,“在说什么啊,事先说好,我可没有迷恋他!”

爱情里,如果不是爱情……“那又是什么样一种感情呢?”

那是什么样一种感情呢?中原中也问自己。

“比起上好香水的芳香,更加迷恋于病院那淡淡的气味。于是最亲密的两人,有时最是互相憎恨。”

午后一时的阳光淌在地上的碎玻璃上,流出五颜六色的光。中原中也眉梢低垂,但眼尾和唇角都扬起来。那双蓝眼睛染上饱含怀念的笑意,这让这个看上去难以接近的男人骤然生动起来,“而且你想错了一点,他不是女人。”

津久摊平香烟盒的动作顿了一下,“啊?”

“是一个男人。”中原中也被津久吃惊的滑稽表情取悦到了,他被低头狠狠吸了一口烟,断断续续道:“那家伙啊……是一个胆小鬼,懦弱蛋。那么高一个男人,居然还怕狗,你说丢人不丢人。都二十多岁的人,还跟十五岁的小孩似的,一天到晚讨抱抱、讨糖吃,幼稚鬼……”

津久终于把那个烟盒摊平了。上面印着科幻风格logo:SHMILY。他依稀记得,自己学生时代,女朋友在自己的手掌心写下“SHMILY”。女朋友告诉他:这是个缩写词。See how much I love you,看我多么的爱你。

中原中也还在说着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他哪里见过中原中也主动说那么多话啊,这都是因为他提到的那个男人。中原中也大概没有意识到,当他嫌弃地说着那个人的时候,他是微微笑着的。认识“太宰君”两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放松地笑呢。想必,他口中的那个人是非常重要的人吧。

思至此,津久抬起头,对中原中也说:“你好喜欢他啊,太宰君!”

中原中也忽然停了下来。他诧异地看了一眼津久,而后比平时迟钝了许多的思维才告诉他,现在他才是“太宰君”。他揉了揉自己的唇角,“……啊、是吗……”

可是,真正的“太宰君”并不喜欢他啊。

他从油漆桶上跳下来。

“欸?要走了吗,现在要去哪啊?”

“飙车去!”他踩碎了阳光。

 


这家名为“LALALAND”的酒馆习惯性地开着震耳欲聋的音乐,男人碰杯,放声谈笑。他们鲜有沉默的时候。上一次是“太宰君”刚刚出现在LALALAND的时候,这一次也出现了从未见过的人。很明显,这个沉默无声的青年和“太宰君”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然而“太宰君”没有主动找他说话,那个面露犹豫的白发青年也只是呆呆地站着。

“熟人?”寸板头背靠软沙发,摇晃着手里的色子杯。

中原中也坐在酒馆晦暗的角落里,他慢慢发出声,像结束了一个漫长的时空旅行:“认识。”

烟在他的指尖燃烧着,他手肘抵着膝盖,眼睛里燃着明显的审视,覆盖住千汹万涌的情绪。老式打火机的盖子在中原中也手里一合,一闭,一合,一闭,撞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津久低声说:“你不去和他说说话吗,太宰君?呜哇、三吉先生给他倒酒了,真是的……他一看就是不太能喝酒类型吧,这……”他不说话了,因为中原中也已经站起身向吧台走去了。

“他不能喝酒。”中原中也的手臂横过三吉和中岛敦之间,取走那杯电气白兰,“三吉,别逗他了。”

在中原中也扫来淡淡一眼的时候,中岛敦下意识屏住呼吸。

刚来“LALALAND”的时候,中岛敦有点不相信坐在角落里的会是那个中原干部。

在横滨的阴暗角落里待了两个余月,中原中也早就褪去了格格不入的贵气。精瘦的上半身套着洗得掉色的浅灰工字背心,下部收紧工装裤里,痞气得陌生。

怪不得太宰先生每天都对侦查部每天的“新情报”笑得乐不可支呢……他本来想看看的,哪知道太宰先生将照片一收,难得见到他轻松的笑意:“这可是我的宝贝哦,谁都不能看——敦也是。”

现在看到了,中岛敦才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啊。

中岛敦僵硬地盯着中原中也在他旁边的高脚凳坐下。中原中也叩了叩桌面,径直对酒保说,“还是一杯冰啤酒。这家伙么,一杯凉白开吧。”中原中也瞥了一眼中岛敦,“放薄荷叶。唔……需要加糖蜜吗?”

“……谢谢您,薄荷叶就好了……”

有几个男人善意地轻轻笑起来。

中岛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确实不怎么能喝酒,因而来这样的酒吧也显得有些局促。他接过酒保递来的加了薄荷叶的凉白开,耳尖地听到酒保称中原中也为“太宰君”。他愣了一下,“‘太宰’……君?”

“嗯?我就是太宰君,有什么问题么?”中原中也“咕咚”吞下一大口啤酒。他放下酒杯,支着下巴,“话说啊,泉那个小姑娘居然没有跟在你后头,我以为你走到哪儿,她就会跟到哪儿。”

“嗯……因为这次来是‘他’吩咐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适合小女孩来的地方……”来的时候他还担心,这个酒馆会不会有传说中的不能描述的画面,看来还是他多虑了。不过也对,倘若真的有什么,太宰先生恐怕就没有什么闲心情每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情报”了吧。

“哦,‘他’。”中原中也的手指在酒杯边缘游移。

“……”

“……”

两人之间一下子陷入沉默。中岛敦两手握着传递来凉气的杯壁,温吞吞地拿余光偷偷瞧中原中也。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他居然能怡然自若地闭眼小息。那种熟悉感是不会骗人的,身旁这个人确实是中原中也无疑,但是,中原中也实在是和过去相差太大了。

中岛敦第一次见到中原中也的时候,他靠在港黑底层走廊上抽一根烟,奶滑的烟雾从他的手指间滑走。他盯着自己看了两秒,然后又继续低下头抽烟了。

印象里的中原中也,总是在一个人抽烟,或是坐在沙发上慢慢地品红酒。

他似乎没有和谁的关系特别好,除了首领——太宰先生,不过用“关系好”来形容他们也不够准确。

在那次震惊组织的刺杀行动之后,中原中也就调到了太宰先生旁边贴身保护。中岛敦永远记得,手背在身后的男人沉默无声地站在阴影里,只有一双蓝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他仿佛早早就做好了放手一搏的准备,随时要把企图伤害太宰先生的人撕扯殆尽。

说实在话,中岛敦有些怕他。但置身于浮艳朦胧的酒馆里,他产生了一个古怪的错觉:他似乎离这个不可亲近的干部近了一点。

“所以,你是来干什么的呢?”中原中也打破了这个沉默。

“……是太宰先生、呃、首领让我来的。”中岛敦尽量在浩大的音乐海里放大自己的音量,好让自己的话能传达得清晰:“他希望您回去!”

说完,他就抿着唇等待中原中也的回应。

中原中也还在玩他的打火机,一开一合,正如中岛敦的心跳一上一下的。中岛敦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声有点艰涩,“他说,只要您愿意回来……”

“给您下跪道歉也可以。”

“……”

中原中也将打火机一收。他“嗤”地笑出声来,仿佛听到了什么世纪笑话,放声大笑起来。中岛敦不知道现下的情况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注视着撑着脸笑的中原中也。

他将自己打理得优雅得体的赭色刘海往上撩起,青筋分明的手按在额头上,浑身笑得震颤不已。他笑着,咬着牙,“你说,太宰治,那个混蛋,给我下跪也行?”

老虎有敏锐的视觉,就算是在昏暗的环境里也能看个清晰。他发现,那个中原干部,居然悄悄红了眼眶。

中岛敦梗着脖子,点点头。

“哈。”中原中也仰着脖子,啤酒杯里的酒液瞬间就见了底。中原中也重新抬起头来时,中岛敦老虎敏锐的直觉再次察觉到不对劲。

“好啊!那他就给我下跪吧。让那个窝囊废,从黑匣子里爬、出、来!好好地跟我道歉、下跪!他以为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酒杯翻倒在掉漆黑色吧台上,刺拉拉冒起来白色酒泡。中原中也站起身来,一脚踹翻了高脚凳。酒吧顿时嘈杂起来。他明显喝多了,甚至难以控制自己狰狞的神色,面部牵动的线条不自然地痉挛颤抖。他揪着中岛敦的领子,几乎是失控的叫喊:“你让他来!你让他来啊!!太宰治那个混蛋,除了躲躲藏藏,他还会什么!?”

“……中……干部……”中岛敦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任由他揪着自己的领子。

他眼睁睁看着中原中也嘶吼着,豆大的泪珠如卵一般从那双剔透的蓝眼睛里孵化出来,顺着面颊滚落,凝在瘦削的下巴上。下巴挂不住眼泪,眼泪便吧嗒吧嗒落了下来。那时候中原中也的眼睛里充斥的是什么?爱意、恨意、怨恨……还是?中岛敦不明白。那太复杂了,其中还掺杂着诸多他不理解的感情。

“……对不起。”中岛敦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为什么要道歉,但是他只是看着这样的中原中也,他忽然也想软弱地哭泣,“……对不起……”

中原中也慢慢松开中岛敦的衣领,迟缓地蹲下身去。中原中也像害怕被挨打的小孩一般抱住自己的头,赭色的短发是熄灭的火焰,从他的脖子上滑落到颈窝里。他着了魔似的念叨:“你让他来啊……你倒是让他来啊……王八蛋、呆瓜、胆小鬼……这到底算什么……”

中岛敦垂落在腿侧的手慢慢蜷缩成了拳头,手指甲深嵌进了肉里。一个缺了半只右耳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个酒瓶,慢吞吞地喝着酒:“告诉你吧,小朋友。他每次喝醉了酒就会像这样哭,然后开始骂一个叫‘太宰’的人。你认识那个叫真正叫‘太宰’的人吗?他和……我们的朋友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太宰先生和中原干部之间,有太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听见中原中也低低的声音:“……傻瓜……我才是、那个无可救药的傻瓜……”

午夜十二点的横滨日之出町,灰幕又落了雨,沾湿了沉郁的绿叶,掩盖住所有的不甘、落魄、痛苦。唰啦,唰啦。上帝是不是也在哭?

 

中岛敦在上一次来过以后,就再没来过了。

中原中也不太记得那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伤疤脸耸了耸肩:没什么啊,你喝多了,把那家伙狠狠揍了一顿。小朋友当场爆哭,跑回家找妈妈求安慰了。哦对了,你要来碗醒酒汤吗?

中原中也:……放屁。


 

中原中也喝醉了。他躺在公园的草坪上,手臂垫在脑后。那辆深红色的摩托就停靠着波光粼粼的河边,融于沉眠的夜色里。轨道上的电车还在轰隆隆作响,霓虹灯还伫立着发亮。星星不喜欢工业化的现代,只有一两颗愿意出来遛弯,懒散地糊在黑不溜秋的幕布上面。老天不想他好过,就下起雨来,拍打在他的脸上,沾湿他的睫毛。星星回家了,月亮躲起来了,离家出走的大男孩却无处可去。

他试图想出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他只能说,无聊透了。

以前的生活不无聊吗?也是无聊的。说起以前的生活,总离不开枪林弹雨。他是在血雨里长大、尸体堆里爬出来的,对死没有确切的概念。“死”对他而言只是生命的一个终点,一个任务的结束。更何况,他的生命并不属于他自己,属于坐在此间与彼岸交接的男人。

在十八岁太宰登上那个位置时,中原中也就已经把自己的所有交付给他了。

如果他死了,太宰治或许会发火。太宰治发火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得活着,待在那个囚笼里,像恶龙守护着他的黄金。

那间办公室常年不见光,一切都用最好的防御材料建筑而成。那家伙坏事做多了,常被暗杀,甚至发生过有人在首领的办公室里安炸弹。这是中原中也的一大耻辱。奇耻大辱。他明明把首领看守得那么紧了,居然还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试图伤害首领的事情。于是,他向太宰治提出申请,他要贴身保护太宰治的安全。有他在,其他人休想动太宰治的一根汗毛。

太宰治露在在绷带外面的眼睛眨了眨,拉着他的choker:你该不会觉得待在我身后会比在外头火拼要轻松许多吧,天真的小狗狗?还是说,你舍不得我,要时时刻刻看着我才安心?

中原中也把他的手扯下来,在分明的骨节上留下自己的牙印:少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了。如果硬要选择一个,那就后者吧。如果你死了……一切都会很难办。

太宰治笑了声,搂住他的腰,吻上去:真别扭。



他在交织成一片的记忆里反复寻觅,将一片一片破碎的晶莹拼接起来。在混沌一片的记忆里,这样的对话出现过七八次了。

要是倒带的时间可以更早一些就好了。

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他什么也做不到。如同游戏读档无数次重来一般,他早已经厌倦了。



深红色的天空,连天的火烧云,高空中坠落的人影。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接过属下递来的帽子,从车上迈下来。一滴雨落在他的鼻尖,不知为何,他在那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视野中,被天线拉扯得稀巴烂的天空里出现一个极速下落的远点——一个人从高楼上坠落了。

这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在这样的时代,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会死去。偏偏在那个瞬间,他的心脏狂跳起来,野兽般的直觉告诉他:跑,快跑!只要他够快,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

吼声将要从喉咙处滚出来,后方却传来拔刀出鞘的声音。

金色夜叉巨大的身影笼罩住他,双手持刀的异能将要从后方将他劈成两截。他下意识地躲闪,然后,他看到了站在废墟里的尾崎红叶。端庄优雅的和服女人带着疲惫和温柔的神情,缓步向他走来:中也,到此为止就可以了。首领说,你可以休息了。


在第一次的葬礼上,人们撑着纯黑的伞,在灰白色的墓园里,伞面连成的幻海像一片瘫痪的乌鸦。中岛敦沉默地杵在遗像前面,紧抿着的唇瓣不见半点血色。泉镜花拉了拉他的大衣。在献上白菊花之后,他们转身退到涌动的人潮之后。

中原中也呢。他把太宰治梦寐以求的葬礼变成了闹剧——他砸碎了太宰治的灵像,红酒淋在灰色的石碑上。

那方石碑只刻了五个字:太宰治之墓。

阴冷冷的雨胡乱拍打在他的脸上,雨水蜘蛛网似的顺着面颊流下来。

尾崎红叶撑着伞站在他的对面,轻轻说:中也,我们回去吧。

在第二次参加太宰的葬礼时,中原中也带来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摔在墓碑前的雏菊堆里,红得吓人,张狂得刺眼。无视了所有人错愕的目光,在做完这一切后,他转身离开。他没有办法待在这里,那张灰白遗像上淡淡的笑容仿佛是太宰治在耻笑他的落魄。

第三次的葬礼,中原中也也去了。但那次他什么都没有做。冷眼旁观着人群的聚拢、散去,仿佛一个抽离了思绪的边缘人。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都是如此。

他被世界抛弃了,而世界又时时刻刻“惦记”着他。无论如何也不愿让他好过。

这是无尽的轮回。

 


这时候距离中原中也离职那天,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六十天,一千四百四十个小时。在这六十个颠倒的日夜里,有无数的可能性。有人在这片土地上出生了,有人在这片土地上死去了。生命的一切有因有果,这不是值得辩驳的话题。

中原中也厌倦了现在的一切。他每天都在喝酒,喝酒就开始做梦。做梦,总是梦见那个人。

他开始想念那个人。十五岁就认识的那个人。

爱河汹涌着泥沙俱下,在荒诞离奇的闹剧漩涡里上演着爱恨嗔痴。这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们的灵魂在持续平稳的轮转中互相挤兑,彼此排斥。中原中也尝试忘掉他,但从来没有人告诉中原中也,尝试忘记也是一种另类的想要铭记。

他想起十七岁的梅雨季,雨总是下个没完没了,就像太宰治的欲望总是没完没了。他像一条鱼,听冷雨打着马尾罗的叶片,自己也好像在半空中游行的金鱼。一会浅底,一会浮出,这都取决于太宰治。

太宰治说,你的脸好红,中也。

他的脸很红吗?中原中也想,大概是因为壁炉里攒动的火焰的缘故。

他们之间,太宰治掌握了一切。断,自然也是他想断就是断的。他们之间才不是人人歌颂的爱情,是丑恶的占有,是粘腻的厌恶,是对彼此污浊灵魂的惺惺相惜——既然你我都孤独,那不如在这样的世界狼狈为奸。

太宰治是中原中也最讨厌的人,是中原中也最无法割舍的人。他已经长在中原中也的心脏上了,一个恶瘤。

中原中也每次坐在床头抽烟时都在想:他对于太宰治来说又是什么呢?

一只狗?

只是一只狗而已吗?

……只是一只狗而已吗?

可能,真的只是一只狗而已吧。

毕竟,没有一个狗主人会在离开之前会嘱咐自己的小狗:我要离开咯,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哇。

他没有这个义务,中原中也也不需要。中原中也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这个人为所有人谋取了幸福,除了,中原中也和他自己。太宰治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是吗?可是,中原中也放不下这样一个混蛋,也是事实。这有什么办法呢。



他倚靠在机车上,吸着手指间夹着的烟。那烟升腾蔓延在沉淀凝滞的空气中,模糊了视线。他在盘山公路上长久地凝视着地平线与天空的交接面染上钝金色,光芒盛大开放,颜料似的泼洒过来。披着黄铜色的天光,他踩灭了烟蒂。

“你要回去了吗?”津久问。

中原中也没有说话,于是津久在蓝天下朝他笑:“那就祝你武运昌隆、心想事成、万事胜意!”



中原中也回去了,在那件事发生的前一天。无力回天的一天。

他重新走进那个密不透风的办公室,就像走进了死去的鲸鱼内腹,闷热潮湿。那个房间隔绝了所有光亮,分明的阴影落在中原中也后颈的皮肤上,仿佛将要落下的镰刀。

那个人对他的回来毫不意外,早就料到他会在这天回来一般,甚至早就准备好了他最喜欢的红酒。太宰治看到中原君的第一眼,笑了——那笑怎么看都不属于生者:“谢谢你,你回来了。”

中原中也的脸色难看。他们的总部大楼已经被炸得接近废墟,他作为这个组织的最高统帅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红酒?

太宰治把盛上红酒的酒杯递给他:“玩够了吗,外面的世界有趣吗?”

中原中也没有接,他在办公桌的对面坐下来:“有趣,有趣的很。没有你的地方,就算是粪便堆积、苍蝇乱飞,对我来说都是至高天堂了。”

“哦,那你为什么不需要在天堂待着,要跑到这个地狱来呢?”太宰治问。

“你说呢?”中原中也反问。

“你放不下我。”

“你说对了,我就是放不下你这个混蛋。”在与理性的冲突下,感情从未失手。他敞明了承认,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你说对了,我就是放不下你这个混蛋,那又怎么样呢?而你呢?你说这话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避开中原君直直的目光,他揉了揉鼻梁,仿佛那里被灼烧出一个洞来,“现在可以跟我解释解释这封信吗?我看不大明白,因此想你给我解释解释。”

太宰治的桌面上放着一封离职信,那封信似乎被反复看过很多次了,边缘都泛起了毛边。

“解释?传说中“非人头脑”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吗?”

“我也是人哦,中也。”

中原中也拿过办公桌上的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贵烟就是好,比日之出町杂货铺里卖的杂牌抽着舒坦很多。他呼出烟圈,狭长的眼睛在朦胧的烟雾中眯起来。他说得很慢,但足够清楚明白:

“我参加过六次你的葬礼——加上几天后的一次,那就是第七次。我知道你的自杀计划是明天,你会从天台一跃而下。为什么我会知道呢,你铁定要说,蛞蝓可没有这样的脑子。可我就是知道。而且我还知道,在你死后的第十三天,整个世界都会崩溃。这多可笑,你苦心经营的一切,在你死后就消失了。而我每次睁开眼,就会处在同一个时间点。那个时候距离你的自杀只有三个月,你的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只待画上尾声。如果我在三个月前没有离职,现在的我恐怕还困在西西里那场你刻意安排的死斗里吧?恭喜你,你成功了。我没有一次成功阻止你的死去。我目睹过你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我的努力付诸东流。唔……不对,有一次我成功了——我以为我成功了,你没能从天台跳下去,还被我揍了一顿,哈。”

中原中也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烟慢慢燃着,烟灰簌簌落在他昂贵的皮鞋上:“但是,那天晚上,我们上床以后,你在厕所里干脆利落地割腕自杀了。”

太宰治没有对此做出特别的反应:“所以呢,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啊。”猩红的一点燃着,奶滑的烟雾蔓延,他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这是第七次循环,却是我第一次离职。三个月足够我去做许多我想做的事情了。最后,我发现,这一切都无聊透了。”

“飙车不好玩吗?你不是还用我的名字交了很多朋友吗,中也?”

“好玩啊。还有,你不是忙得很吗,还有闲空一天到晚监视我在做什么?你不会以为我真没发现有小老鼠跟踪我吧?”

太宰治哼哼了声,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唔、所以说,你这次是不打算救我了吗?”

“这是我们第三次进行这样的对话,太宰,我甚至能知道一会儿你会说些什么。告诉你吧,我不想救你了,太累了,太宰。或者,你干脆点告诉我,难道有什么是可以留得住你的吗?”

“如果有……”中原中也站起身把烟灭在烟缸里。他已经疲惫不堪了,正处于某个情绪的临界点,“……如果有,就告诉我吧。”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中原中也的脸,眸光闪了闪,一丝一缕抽离出奇异的色彩。在对上目光的瞬间,中原中也的心跳忽然加快起来,蓝色的火焰燃烧。他无法解释自己的异状,可在那个瞬间,他可悲地有所期待。他期待那个骗子能说出真心,渴望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语。

可是,中原中也想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呢?其实中原中也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喉头发紧——告诉我吧,如果有,那你就告诉我,无论如何我也会实现的。可是倒映在那双蓝眼睛里的人只是看着中原中也,缓慢地摇摇头。

摇头,又是什么意思呢?


太宰治垂下眼,敛去所有的情绪。他举起红酒杯,唇瓣贴在玻璃杯壁上,朝他举杯致意:“cheers.”

中原中也的手指动了动,他执拗地想要和绷带之外那只鸢色瞳孔对上视线,但他失败了。刚才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干杯。”他举起酒杯,阖上眼。






——我任你遣用随意,但以后我不会再爱你了。



终了

 


*比起上好香水的芳香,更加迷恋于病院那淡淡的气味。于是最亲密的两人,有时最是互相憎恨。

佳(よ)い香水のかおりより、病院の、あわい匂(にお)いに慕いよる。そこでいちばん親しい二人が、時にいちばん憎みあう。

——中原中也《恶女之夫的咏歌》

*Cheers(太宰治文中语):干杯;再见;谢谢

*干杯(中原中也文中语):在日语中,“干杯”发音与“完败”相同



最近总是胸闷难受,摸鱼作质量低,非常抱歉,请多包涵T-T

这个摸鱼作都是手这个不听话的笨蛋在乱写一通。在发表前一秒,闲置许久的脑子问手:宰治兄会不会也不停地在轮回?

手:好问题,但我不想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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