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聿

多穿衣服

太中|《站街事故》

*现代au

*非站街文学

*太宰治视角第一人称


《站街事故》


午夜十一点,我在红灯区第二个十字路口点了一支烟。


橘红火光燃起,白烟缓慢模糊视线,我目光低垂,呼出眼圈。夜间有细微小雨,灯光呈迷情蓝调。我站在指示灯旁,等待一个电话。


国木田独步在先前的电话里说,下周五——也就是今天,会交予我想要的资料。地点由我定,于是我选定了这里。我相信他那种正经刻板的人看了一定会怒骂我,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国木田独步是严谨到变态的性格,此时此刻距离约定时间超出了半个小时。一定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吧,结果是,他迟到了。


我并不拘泥于时间,但脚边落了一地烟灰时,他还是没来。这期间陆陆续续几个美女碰了碰我的肩膀,眉目含情欲语还休:好香的味道,您的香水叫什么名字?


“‘地狱使者。’”我很清楚她们所思所想,却不解风情地向她们眨眨眼。她们僵了僵,走远了还要骂我一句“神经病”。我摸了摸鼻子,并不回嘴。


我猜想国木田君一定被严重的事情绊住了脚,一时离不开。裤兜里的手机适时震动一下,夜中闪光的荧屏显示:

今天有事,改日再见。爽约非常抱歉,到时候一定请你一顿。


我呼出一口白烟,火星子碾灭在脚底。

今天既没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也没等来一场我所期待的艳遇,因而可以说是不甚如意的一天。


我转过身,堪堪迈开步子,忽地有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冲撞了一下我的背部。出于礼仪,我两手安在他的肩膀上,替他稳定身形。


“怎么了,这位美丽的……”准备好的说辞没有派上用场,我挑了挑眉看向攥着我胸前布料的男人,“先生?”


“呼……”撞入我的怀里的人发色橘红,西式衬衫马甲穿得讲究精致。他呈明显醉态,隔着几厘距离我都能清晰感知他身上的浓重酒气。

他胡乱地抓了几下我的衬衫,似乎低声呢喃着什么。我没有听清。猫似的,挠得我有些痒。


这种感觉可真够稀奇,投怀送抱的女人有很多——我见惯了风情万种的女人,楚楚可怜的女人,故作矜持的女人。唯独,没有男人会主动撞上来。他是头一个。


我也挑了几分玩弄心思,毕竟我并不介意花那么几分钟为自己无趣的一天添上可以说道的一笔。


“发生什么了,需要帮忙吗,先生?”我抓起他的手时,他恰好也抬起头来。


一双涌动海浪的眼睛,倒映颜相带笑的我,似乎要我吞噬进融化的蓝色里。我看清了。他有张老天偏心的漂亮脸蛋,我敢保证那样的脸蛋不输”degenerate”里最惊艳的女人。


他皱眉盯着我,很明显在组织语言。一个醉汉的脑子总是转得比平时慢的,大概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撞上来了。于是我很耐心地等待,并且绅士地松开他的手。


他的个头实在小,比我见过任何男人都要小。我低头,漫不经心地把他和我认识的人一一做对比。


“噗噗,这就撞上了啊!”不远不近的距离有另外的一群醉汉。很明显,是他的同伴。


他们走得歪歪斜斜,向后仰着大声笑着这个人的窘态。这笑没有恶意,只是朋友之间合乎情理的打趣。他们笑起来很大声,胸膛都起起伏伏地振动。


“怎么了,中原!刚才不是很勇吗,A上去啊!弟兄们挺你!”“老大,别怂!”


“中原”应该是他的姓。他恼羞成怒,低低骂了一句“操”。


混乱的声响中我差不多知道了,这个身量不高的人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而他选择了大冒险。那个叫“梶井”的人混不吝地给了他出了道“难题”。


“安静一点!”

暴怒的一声呵斥以后,他们都安静下来,只是还是端着看好戏的笑意。


打破眼前这人的纠结,我主动凑近他,轻声问道:“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得走了哦。”


只是不是什么难事,我倒是乐意帮帮这个“中原”。毕竟他很合我眼缘。这样的人很少,他是其中一个。我耐心地抱臂,盛上温和的笑容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僵硬地扯了扯我的领带——或许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吧。好吧。我顺从地俯下身,于是他可以稍稍踮起脚伏在我的耳边说话。


他的气息潮湿又炽热,但并不讨厌,“你……”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以破釜沉舟又或是豁出去的气势,大声问:“怎么卖?”


我的表情怔松了片刻,那个瞬间我并没有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卖?”

凝滞两秒后,我不可遏制地发出一连串笑声,眼角甚至隐隐笑出了点湿意。


我才知道,他这是把我当成站街的鸭子了。他局促不安地盯着我的反应,耳朵红得厉害。他该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是第一次约鸭子。


或许是他潜意识认为,站在红灯区街头的就是鸭子,而我又恰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就莽撞地来了。这家伙实在是太没眼力见了点,我笑着想道。


“……为什么不说话?”


他估计很希望我拒绝,那样他约鸭任务也算完成(只不过被拒绝了)。他眼巴巴盯着我的唇形,期盼看到他想要的答案,于是我弯出一个轻轻浅浅的弧度。


我瞥了一眼他身后那群脖子伸得老长的人,笑了笑,故意高声道:“一晚上,一万日元。”


后面那群人爆发出笑声来,“挺住啊,中原,别逃!”“一万日元而已,对中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啊!”


“……都闭嘴!!!”


我继而悠悠道:“我知道不远处有个love hotel。既然是包一晚上……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他似乎没意料到会是这样的展开,持续发懵,直到坐到床上了还是懵懵的。

我从浴室里擦着头发水珠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他贴着靠窗的床脚,放在膝盖的手蜷缩成拳头。嘴唇抿得不见血色,明明票客是他,他却比我这个“鸭”还要不安。


——这让我玩心大起。


“不脱衣服吗?”

“……”


没有等到回应,我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快步走去,“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其实是,想我帮你脱,对吧?哎呀、早说嘛。这一晚上是属于你的,你就是大爷,想怎样都可以!”


“……我没有!!”老化白炽灯下他的皮肤红得几乎要滴血。


“没有,没有什么?”

“!!!”

我促狭地眯着眼看他,他猫科动物想的想挠我以自我防卫。放我这,这招无效。


右腿膝盖顶在床上,我贴近自己尚带着水汽的胸膛,替他一点一点拧开马甲纽扣。我啄吻他眉梢坠着的薄红艳色,再慢条斯理用领带系起他伶仃的手腕,“以前做过吗?”

其实我想问的是他以前有没有约过鸭,但很显然,答案是否定的。毕竟他连是不是鸭都分不清楚。


见他咬牙摇摇头,我笑意扩大了,“那,你要在上面还是下面?”


“……”他别扭地瞥了我一眼,“……我不想做。”


“那怎么行啊,既然您买了我一晚上那我就得让您尽兴才行!”我捏捏他紧绷的下巴,迫使其张开使我好勾引他陷入欢愉之渊,“真的不试试吗,我自以为技术还算不错哦?”


实际上这时候我怀抱已经不是单纯的心思,而是我纯粹有些想做了。他的眉眼唇角都沾着些许诱人醉意,我一一吻去,好像也有了些许醉意。


我此刻确信了他确实没有任何经验。木头似的绷着身子等待我的动作,他咬紧了下唇,应该是在畏惧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我低头闷笑——他的反应实在好笑,像是断头台上等待刽子手处刑的罪犯。


“……进来了吗。”

“没呢,急什么。”

“那你快点……喂、不许亲脖子!”


我含糊应声,于是在他的手肘内侧留下一圈牙印。他羞得厉害,全身发烧似的发烫泛粉,只是不说出来,嘴唇抿成泛白一线。挣扎之中被领带束缚住的双手摩擦出一圈可怜的深红,凌乱的美感。他全身绷得死死的,连同指尖,只是为了抑制住失控的哭叫。


他骂我,搜肠刮肚用上了他毕生所学,最后咬着牙骂我:你这个混蛋!

我不动声色,我照单全收。


既然他花了一万日元包我一夜,那我理应做得尽善尽美。我抱他清洗了身子(不得不说,给他洗澡真够麻烦,比猫还麻烦些),又给他盖上被子。

他的醉意早已在艰难的洗澡过程中消失殆尽了,此刻恨不能钻到被子里当自己是空气。


我倦倦垂着眼,被子堪堪盖住下身。我撑着头,看向被子拱起的一团,“我可以听听售后评价吗,中也君?”


“……没有参考样本,无法做确切评价。”中原中也钻出被子,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他紧盯我的脸,企图从一张笑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你怎么知道我叫中也?”


“你的同伴那么叫你,我听见了。”


“……噢。”他看起来有点失望,沉默几秒,又说,“别叫我‘中也君’,听着很奇怪。”


“那就……中也。”


“……那不是更奇怪了吗?我们还没亲近到这种程度吧!”他瞪了我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我模仿着他的话,刻意尖声尖气:“我们还没亲近到这种程度吧!”见他隐隐有发怒趋势,我补救笑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叫津岛修治。怎么,想要二次服务吗?”


中原中也即没肯定,也没否认。他把这名字放嘴巴里咀嚼了两次,点评道:“名字还不错。”他又瞥了一眼我:“脸也还行。”


我挑了挑眉,“我应该说,‘承蒙夸奖’吗?”


“……没必要。”他把头钻进被子里,似要睡了。我以为他睡着了,便起身抽烟。我有很重的烟瘾,一会不抽就会心慌难受。我点上烟,刚吸了一口就听到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下面传来,“这是售后评价。”


我呼烟的动作顿了顿,一口气不上不下,便呛了起来,呛着呛着,眼角就出了一点生理性泪水。


“就没有听过那么敷衍的售后评价。”


我没有睡觉的欲望,头脑难得清醒。窗外的雨下大了,打得翠绿树叶哗哗响。时有行人撑着伞于朦胧灯下走过,车辆稀疏,城市运行。


他睡得很熟,就连我扒拉开他被子调整他的姿势也没醒来。


我睡下时是凌晨三点,不远处红灯区的灯光依旧繁华。


待我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这在我的预料之内。桌上一张纸条,是说他没有足够的现金,之后需要联系他的电话才能给我钱。纸张边角就是他的联系方式了。


说实话,这钱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毕竟对于经营着一家上市大公司的人来说,这点钱甚至不够塞牙缝。


这种露水情缘很多,按理说,我不该投注过多的心思。但我还是时常想起那个人看我的眼神,麻麻痒痒的,像个磨去了尖头的钩子。

我很早之前就很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我知道我还想和叫中原中也的年轻人见上一面。


但是,我不会主动联系他。我潜意识里觉得,他会主动出现在我的面前。相比我对他的兴趣,他对我的兴趣更甚。


要不然——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脖颈上的牙印——要不然,他不会刻意装醉接近我


我等待的时间没有很长,在下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就“偶遇”了他。


彼时我靠在女人堆里,指间掐着一支未燃的细长烟,照他的话来说,应该是“伤风败俗”。忘了艺名叫“幸子”还是“麻里”的女人软若无骨地趴在我的肩头,为我点上那支烟。烟雾绕在头顶,我湮没在脂粉香里。


震耳的DJ音乐中,有人递来一副牌。我懒懒扫去一眼,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就团在一处吃吃笑起来。她们喜欢看我玩牌的样子,总爱捧着脸说我洗牌的时候最迷人,特有赌王范。可我哪里是赌王,就是一副花架子,好看,不中用。


我不擅长拒绝美丽小姐的好意,更何况她们抱着你的手臂软绵绵地央求你。尽管我不太喜欢她们身上浓烈得过分的香水味,不太喜欢她们过于利益和像狩猎似的眼神,不太喜欢她们世故且假装无知的心脏,我还是欣然答应。


我来这里的理由,只是享受她们虚伪的仰慕,放纵自己暂时迷失在用金钱搭建的不需要思考的失乐园。


那是一副新牌,还有些牌面生硬,泛着光。我咬着烟,身躯前倾开始洗牌。酒吧内灯光暧昧模糊,照在生光的牌面。我眯着眼,将洗完的牌反盖在桌上,呼出烟圈。


“在心中想一个牌。”我对敬业的惠理子说,“我会找出那张牌,送给你。”


惠理子是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人,她总爱涂抹最鲜艳的唇膏再敷上亮晶晶的唇釉。她托着下巴,状似很认真地思考。半分钟后,她笑道,“我想好了。”


我直视她戴了美瞳因而闪闪发亮的眼睛,手伸到她耳朵后,绽笑的同时打了个响指变出张扑克牌。我施施然将扑克牌面展在她面前,“惠理子想的,是这张吗?”


她飞快眨眨眼,似笑非笑瞧了我眼。

她真是个块演戏的好料,想必放在娱乐圈总有一天能大红大紫。她接过我手中的那张牌,欣喜地点点头,夸张地拍起手来:“津岛先生还会窥探人心啊!”


女人实在是一种神奇的存在,一颗七窍玲珑心总是体贴,明白你想听的是什么,不想听的是什么。她一声落下,其他的小姐们就哄闹起来,也想我猜猜她们心里想的什么牌。

可我怎么知道她们想的是什么牌呢,只不过是唬人罢了。


我垂着眼洗牌,洗牌声刷刷作响。


中原中也就是那个时候来的。他戴了顶黑色礼帽,在我看来,那顶帽子的品味着实一般,但配上他那身高定小西装姑且算得上是够看。亮晶晶的发尾用湛蓝缎带束住,落下的发丝弧度恰到好处。


我知道,他是冲着我来的,而他也不掩饰这一点。此般盛装出席,不像是我流人士来红灯区酒吧寻乐子的,反而像是参加什么上流宴会。


他在低矮圆桌的另一侧坐下,由西装包裹长腿勾在一起,在看到我洗牌时眉梢挑了挑,“玩牌?”


“好久不见,”我抬眼冲他笑了笑,“要不要来玩玩?”


“不久,一个星期。”他无视周围女人不加掩饰的探究眼神,包裹在黑手套里的手指叩了叩膝盖,端的是一副禁欲冷淡,“怎么玩?”


我故技重施:“在心里想一个牌面。”


指尖之间流动般闪过的扑克牌面变幻多端,而后扇形展开所有牌背面。我轻声问道:“想好了吗?”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于是我摆出了然神情,向空中随便弹出一张扑克牌。在扑克还没落下时,我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张扑克牌。


我走到他的侧面,手搭着皮革椅背弯下身,“你想的,是这张吗?”


他瞥了一眼,嗤笑道:“不过如此。”


我歪着头,别在耳后的一缕黑发滑落脸庞,“不过如此?”我蓦地笑了一声,探手摸了摸他的耳后。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出手,眼睛瞪着我,身体一下子僵硬起来。我温和地注视他:“现在,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了。”


“……嗯?”


我的食指顺着他笔挺的鼻梁滑落到挺翘唇珠,而后按了按他的下巴。他的下巴光洁瘦紧,倘若指腹按压薄红的唇瓣就会微微张开,诱人的艳色。


倘若不是顾忌到这里太多人了,我会直接吻上去,一点一点揉捻开冰山底下的情欲,欣赏骄矜冷静的人流露出不可控的神色。


我的食指和中指在他眼前交错着捻了捻,他蔚蓝眼瞳里倒映着我的手,突地在一个响指后出现鲜红——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呈现他面前。


他错愕地微微睁大眼,那时候我就知道,这场游戏是我赢了。我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玫瑰,模仿中世纪影片里那些绅士贵族那样言笑晏晏,“中也想要的是这个吗?”


中原中也一瞬间不知所措的眼睛里倒映着我,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蹦出来。


在他将要站起来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意似安抚,将玫瑰别到他的耳后。昳丽殊色映于脸庞却丝毫不显女气,更勾勒出他骨相优越俊朗,一抬眼就是一个挠人心痒的钩子。


我抱臂欣赏片刻,做出点评:“果然玫瑰很衬你。”

身后的小姐们适时“咯咯”笑起来,都夸俊俏,中原中也的脸也在笑声里一点一点涨红起来。他碰了碰耳边摇摇欲坠的玫瑰,被烫到了似的缩回了手,“你……”


我坐回位置,拿起桌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

成美嗲声嗲气抱怨起来,“原来津岛先生还有这一手,以前怎么都不表现表现呢?”又有小姐附和着“是啊,好偏心!”


我“嗯”了一声,将抿着唇坐立不安的中原中也纳入眼底,语调轻快,“确实偏心,私人专属。”

听到我这话,他差点要跳起来,我忍不住按住翘起的唇角闷笑起来。


我扬起脖子没什么形象地将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一只手摇了摇。


她们很熟悉我的这个动作,往往我做动作都是让她们离开了。于是她们笑嘻嘻地推搡着走开,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原来津岛先生喜欢这个类型的呀!”


她这话说得小声,但中原中也还是听见了。他叩膝盖的手指频率明显加快起来。


我抽出烟盒中的最后一支烟,遗憾地摇摇头。


“她们都走了,现在不会不安了吧?”我猜他定要反驳我“才没有不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我继续说:“找我有事?”

我虽经常来这个酒吧玩,但只有几个亲近的朋友知道,他想逮我恐怕还要下一番功夫。


他噎了噎,“……没事不能找你吗?”


“就算是牛郎,陪聊也是要钱的。”呼出的白烟丝丝缕缕环绕眼前,我双脚交叉安放在矮桌上。


他皱着眉,又说出那句熟悉的台词,“那怎么卖?”


“看你聊多久,聊什么咯。如果我感兴趣,说不定就友情价了呢。”我靠在软沙发上,和他一样双腿交叠,把以前认识的那些富家小开模样学了九成九。

视线中半空轻飘飘划过一张什么,我伸手夹住。在展开看清的瞬间,我“噗”地喷笑出来,“你是要聊多久,十万日元?”


他将钢笔和支票放回西装夹层,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少了?”隐隐有又要重新写一张的架势。


“不,多了。中原老板还真是财大气粗呀。”我的嘴唇碰了碰支票,一触即离,而后收到口袋里,“别说陪聊了,陪酒、陪睡都可以。”


“……那倒不必。我来这里不是找你喝酒的……更不是找你睡觉的……”没有了那么多女人环绕,他明显放松了很多。他想了想,“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嗯,为什么要问这个?我以为找牛郎陪聊都是唠叨一些心事?”


他横了我一眼,无语道:“你真以为自己牛郎了?”


“我确实不是。”我坦然笑道,“我特别喜欢的东西啊……蟹肉罐头算其中一个,自杀……更多的还需要我细细思考——我平时并不会想我特别喜欢的东西。你问这些做什么呢?”


他摘下那顶漆黑礼帽置于桌上,两手交叉安放在骨骼纤细的腿上。他似乎天生有这样的气质,神色认真的时候总像在谈判桌上为一个千百万级别的大case一锤定音。

他高傲地微挑起尖细的下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如此通知我:“我要追求你。”


早有预料。


我安放在脸侧的食指向下移了移,微笑起来:“好。不过我的日程可是很忙的,你得告诉我你的追求计划才行,不然我可没有办法回应你给我的‘惊喜’。”


中原中也的手指上勾着一串钥匙,他晃了晃手上的钥匙,镭射光下亮得晃眼,“十万日元,和我同居一个月。”


我注视着他的认真表情,哑然失笑:“那我亏了。”


“反悔禁止。”中原中也将钥匙丢了过来,在半空中滑过一道闪亮弧线。


于是,儿戏般的,我开始和这个还算是谋生人的小青年同居。


帮我置办接下来一个月生活用品的是秘书——中岛敦,敦君。他一直担忧地在我耳边絮絮叨叨: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跟别人同居呢?您很熟悉对方吗?他人品怎么样?诸如此类。

敦君工作认真努力,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后辈,唯一需要改改的是他总是产生一些多余的操心。


所有人都不赞同我这个决定,好友国木田君也是。知道这件事后,他脸臭了一周,一逮着机会就明里暗里批评我生活不检点,感情随便。我没有什么好反驳的,这是事实。


其实我都知道。他们隐约怕的不是新室友会对我做出什么不利,而是我会对我的新室友做出什么“禽兽”行为。

他们的担忧并不是全无道理,毕竟那很快应验。


那一个月的同居时间,我把大部分工作都推给了敦君和国木田君,余下时间都躺在中原中也的家里如蛇类冬眠般的呼呼大睡。每次醒来,下班回来的中原中也都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喝酒,领带扯得松松垮垮,衬衫纽扣松了两个。


“回来啦。”

“嗯,回来了。”他说,“我买了帝王蟹,一起吃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闻到醇厚的红酒香就会莫名心安,半睡半醒间闻到橘子的清香就会黏黏糊糊地缠上去。孰真孰假,我也分辨不清。


他住的公寓每个星期都有家政来打扫三次,因此干净整洁。装潢别致,有种北欧风情。他喜欢品红酒,故有一个红木架子专供他收藏红酒。我以为他那么喜欢戴帽子该会几个顶帽子才对,其实他只有四顶款式大同小异的。


我戴他的帽子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好看不好看?

正在脱西装的他瞥了一眼,笑骂道:笨蛋啊。

我走过去将帽子盖他头上,吻上去:笨蛋爱你。


他就不说话了。他和我都知道这话半真半假,但谁都不会挑明。

我们会享受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将身心都抛掷到无边的乐园之中。湿腻情潮之中,迷失情感和自我。我不知道我是否爱他,但最起码我知道,在那个瞬间,我是爱他的。


这种感情前所未有,饱胀得快要把我的心脏涨破。

心理医生说我缺乏共情的能力,甚至很难有与人相爱的可能。可在那时候,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情圣,会说腻人的情话,会在情动战栗之中抱紧温热的躯体。


不可思议,麻木犹如行尸走肉浑浑噩噩活过三十余年的我,居然会开始期待每一天他给我带来的惊喜。


凌晨时分去环山公路飙车,我们在山顶迎接黎明破晓。辉煌光束透入酸麻眼底时,一切的一切都在眨眼之间亮堂得不可思议。远处的山峦泼洒融化流光,攀爬着撕裂开云层的太阳逼近我的眼眸,要把我生生吞噬,扭曲着如乱蜂在火中一般穿透血液和灵魂。一团火焰自灵魂的内核灼烧四肢躯干,我在那个短暂的日出,好像变成了一个全新的自己。


在遇见他之前,我从未知道,原来人可以这样活着,人生可以这样精彩。他无意识地将我从泥泞中拖扯了出来,拉着我走向光亮一方。


我好像在做一个荒唐的梦,梦里我是应有尽有的王子。我怕梦醒了,我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乞丐。我搂紧身下的人,一遍一遍用炽热的鼻息和情动的汗珠确认这不是我的一场大梦,一切都是真切的存在,并非荒诞离奇的幻境。


“你喜欢狗吗?”他有一天忽然问我。我想,他应该是觉得这个家太安静了,太寂寞了些,因而想为家里添点生机。


“我最讨厌狗了。”

——我讨厌狗,到了看到就感到不快的程度。对于狗,我很有把握,我相信有一天必定会有狗扑上来咬住我。我一定逃不掉。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这样凶暴的动物也能分走这人对我所剩的关注力和“爱”吗?心里这样想的,嘴上却温柔问道:“怎么了,中也想养宠物呀?”


“……对。那,猫呢?”


“半夜会吵到我睡觉。你知道的,我半夜睡眠质量很差。”我流露出几分委屈,“难道你想看到我凌晨和猫咪吵架吗?”


他想象到了这样的画面,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你是小孩子吗,和猫咪吵架这种事也做得出来?鱼总不会吵到你睡觉了。”


“鱼也不好呀。如果我不喜欢的动物有个排行的话,鱼一定能排前三的。鱼笨,暴食,口不择食。它们生活在彼此污浊的洗澡水之中,吃着恶心的粪便、死皮、霉菌。母鱼之间,还会吃对方挂在尾巴后面的卵带。你知道吗,中也,鱼还会自相残杀。他们不要命地扑上去啃噬对方眼睛、身体和尾巴,一张一合之间就扯下大片的鱼鳞和鱼鳍来。说起这个,我小的时候就花了一个下午趴在鱼缸前,看它们是怎么一点一点吃掉自己的同伴的,那样的画面我可不想回忆第二次了。当然了,它们很安静,也不像狗那样讨人厌,如果中也想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咦,这是什么表情?”


他愤然抓着我不着一缕的后背,“……你这家伙,你还记得我们在做爱吗!?”


“喔,不好意思。其实我想说的是,你没有必要养宠物。”我将汗津津的发丝向后捋,俯下身啄吻他的脖颈,“我不就是中也的‘宠物’吗?”


他立即表现出几分不满——他并不喜欢我对自己的刻意贬低,对他来说,这似乎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甚至是“自杀”这件小事。我有天在和他畅述自己的“自杀”理想时,中也面沉如水,他突然扑上来恶狠狠地掐我的脖子,青筋凸起,“疼不疼!?”


我很诚实地说,“疼。”疼啊,快喘不上气来了。


他火大:“你这家伙也知道疼啊!?我现在也快喘不上气来了!……之后不允许再说‘自杀’一类的事情了,不允许!”

我想,那时候中也的表情中应该是被称为“悲伤”的东西。可是,他为什么要“悲伤”呢?


深色的瞳膜里盛着涣散的光,琉璃珠般通透明净的瞳孔定在我的脸上。这时候的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溢出一丝轻轻浅浅的笑来。他拽住我的后脑的头发,逼近我,亲吻我,野性的光夹着欲。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我们习惯于这样,每天在中原中也下班回来以后做。有时候是喝醉了酒。有时候是我躺在沙发上睡觉,他抚弄着我的头发,忽然就亲下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每次都像搁浅的鲸鱼渴望大海那样紧紧拥住我,所幸,我并不吝啬于我的一个怀抱、一个吻,一句熨帖的话语。


我有很多想知道的事情,但他没有和我说,我也没问。实际上,我很确信他知道我到底是谁,甚至在很久之前我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认识我了。可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一个叫“中原中也”的人。


他没有说,在这一个月里我也欣然和他演戏。而一个月之后,我想,我也没有义务陪他“玩”了。要有一个了断,否则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不可能有个了断。


在一个月约定的最后一个夜晚,酩酊大醉的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不是骗人用的“津岛修治”,而是真真切切的“太宰治”。彼时我正弯着哄他上床睡,他却揪住我的衣领,咬我的下唇。


他说了很多话,语序颠倒,后言不接前语。


一个醉鬼总是很难把事情阐述个一清二楚的,尤其是这个醉鬼还是不是凑上来索吻。折腾了半宿,他总算睡着了,而我也总算有时间理清他所说的话。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认识了你好多年。”

他说,他在七年就认识我了。


他在七年前是个没有未来目标、没有前进方向的大学生,读的是金融——父母定的,他不喜欢,但他的父母说读金融有前途。

“前途”是什么。他不理解。他只觉得痛苦。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打着“都是为了你好”的崇高旗帜,自私地将你拖拽上他们以为的“正确道路”。殊不知,这并非他愿。


大学四年浑浑噩噩地过了。该去上的课就去上,其余的时间都在酒吧驻唱赚钱。日夜颠倒,他累了就在酒吧睡着,醒了就坐最后排听课。

活得像个尸体,可总还有心跳。


在七年前,我已经是业界的成功人士了,经常受邀去大学开讲座。


据他所说,知道我纯属一个偶然。我恰好前往他们学校进行创业讲座,而中原中也被同伴强行拉着入座。他一副不乐意的模样,却也有分神在听,最后就关了手机全神贯注。

两个小时的讲座,他越听越得火大——他说,他只听到了天之骄子的平步青云、一帆风顺(我实在是冤枉)。相比之下,他们这些平凡人的努力显得苍白又无力。


在自由提问环节,他毫不留情提出了一个尖锐问题:“在您看来,创业路上是出身重要,还是努力重要?”


他紧盯着我,不错过我任何一个表情,而我徐徐展开的微笑浇灭了他没来由的怒气:


“在热情的激昂中,只有灵魂的火焰才有足够的力量把造成天才的各种材料熔炼于一炉。灵魂若没有确定的目标,只会丧失生命的真正意义。倘若你要问我是何者更为重要,那当然是努力。缺乏确切目标的人,再多的努力都只是一场空。”


他忽的语塞。

他恰是当时我口中“缺乏确切目标的人”——不知未来该如何是好,不知未来的列车将前往何方,不知自己会随着庸碌人流漂泊到怎样荒芜的港湾。


“……”他手指蜷缩,紧握成拳。

他明确了将来的方向——他要成为“我”。在讲座结束后,他想要和我进行进一步的交流,但我已经离开了。


听到这里时,我有些哭笑不得。


他那么说,我倒是想起来。那么多年向我提问的大学生早已多得数不清了,而唯一有个大学生让我影响深刻。

正处青春的少年缺乏我印象里大学生该有的朝气,眼底尽是青黑。那张苍白的脸上带着我读不懂的怒容,出言甚至尖锐。他何以要用那样热烈得要燃起火焰的目光怒视我?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我发现我现今还记得起。


我给喝醉的人盖上被子,学着他平时的模样,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睡梦的他颤了颤眼睫毛,呼出浓重的酒气来。想来他早上起来又会头疼,我就将药瓶放在他醒来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我到窗边点了一支烟,注视着忙碌庸俗的都市。从这个高度跳下去,一定能够达成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再不会有纠葛,再不会有痛苦。可是,我在设想“死去”时,心中升起了名为“恐惧”的东西。


——我暂时,还不想死。


“晚安,好梦。”

我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在凌晨五点时悄然离开。我把他家钥匙放在玄关处,丢掉只和他联系用的手机卡,沉寂了一个月的手机终于开机。


一个月里公司的事务堆积如山,见到“人间蒸发”的我终于出现了,敦君眼睛差点呜出泪。我宽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到我那张昂贵却并不舒适的皮革椅上,指尖叩了叩桌面,“那么,接下来的日程是?”


我决心不再与中原中也有任何瓜葛,因此干脆利落斩断了相关的一切。


他太“干净”了,年轻、热枕、朝气俱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我不讨厌他,甚至非常喜欢他,但这不是我耽误他的理由。


若是以前那位医生在,他一定会惊讶:从小到大偏执到变态的太宰治居然会主动放手了,实在是医学奇迹。


我今年已经三十五岁,热衷于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个彻头彻尾的浪漫理想主义者。没有担当,不会共情,有的只是一副女人们热衷的颜相和后半生不工作也花不完的金钱。

我不敢靠近他,我畏惧,一旦靠近他,我就会被太阳灼烧周身燃烧起黑烟,会变成我也不认识的模样。


正如她所说的:


“这孩子,生了很严重的病。”


八岁,第一次见我的心理医生。理由,残忍虐杀了咬死八只金鱼的巴西龟。


我很早就站在所谓“审判者”的位置上,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我审判这只巴西龟犯下了重罪,它不能安然活下去。它必须为那八条金鱼的死付出代价。


最初,我企图在厕所的洗手台淹死它,但每次我把这个重犯按到水底时,它总会执拗地扑腾着肥大四肢浮到水面。绿豆大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直勾勾地在冷白灯下盯着你。巴西龟不能说话,我却好似听到它在向我怒吼——疯子!你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可它不也是个疯子吗?三个指甲盖大小的玩意,竟能轻而易举杀掉八条金鱼!


它!它是不是也想杀掉金鱼那样杀掉我?


我忽然手脚发寒起来,我毫不怀疑这只巴西龟里住着一个罪恶多端、肮脏下贱的灵魂!它会在一个夜里,所有的人都睡着的时候咯嘣咯嘣咬碎我的骨头,混着血一起吃下去!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

我连滚带爬,带着满脸恐惧的泪水。我拿来刮眉刀、蜡烛,颤抖着,给了这个罪犯一个盛大的葬礼。


那是我第一次抹杀去一个生命,快速又果断。原来解决一个生命是那么简单。


我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洗不去印刻灵魂并伴随一生的对生魂的恐惧。它犯下了我无法原谅的过错,我却将它埋葬在母亲精心打理庭院内最美的花下。来年,那块土地生长出了惨白的玫瑰。


每每看到那惨白惨白犹如死去脸庞的玫瑰,我不可遏制地联想到了金鱼僵硬的眼白、鼓胀的肚皮、破烂的鱼唇。童年无数次的梦境里,它们出现了,我似乎在哪一日也成为一尾蠢笨的金鱼,一点一点被撕裂开。


不要。

不要。


“只有我可以杀死自己。”


我“审判”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己

我这样的人,愚昧无知。我这样的人,麻木不仁。我这样的人,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我这样的人,我这样的人……

我断定,我这样的人不可以活下去,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跳河、触电、悬梁,我在自杀的道路上不断前行,可我仍然活在非黑即白的世界上。


为什么呢?

难道活着这件事是有意义的吗?


我这样问森先生。


森先生表示不解。他说我是他见过最奇怪的小孩,明明拥有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却整日阴郁不言。我只抱着膝盖缩在诊断室角落里,怀里抱着一本早就翻烂了的红皮书。


在我的“审判世界”里,他也不是个好人。准确来说,我的“审判世界”里,只有几个好人。

国高时候认识的国木田独步是一个纯正的好人,秘书中岛敦是一个单纯的好人,“买”了我的他,也是一个好人。——把我从巴西龟肚子里扯出来的好人。


几个月后的酒会我又遇见他。


他一身西装穿得笔挺,安静坐在沙发上品酒。勾起脚时便露出一小截灰鼠色的男士袜,细瘦伶仃。气场冷肃,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吓人得很。这样一个年轻俊俏的英才,几个年轻女人们眼睛看得发直,可就是被那气势逼得不敢上前搭话。


似乎是我的观察太过肆意露骨了,他皱着眉斜来一眼。我笑着扬起酒杯向他致意,他却不认识我似的别开脸。


这点我没有想到。说实话,不太舒服,尤其是看到几个漂亮小姐拿着酒杯去和他搭话的时候。他没有拒绝,但垂着眼时依旧冷淡疏离,漂亮得像个雕塑。


他经营的GH近年来势头很猛,尽管规模还不算大,却依旧轰动了业内一些有远见的大佬。他年纪不大,也可以说是业界的一个新星,不少人有意无意地想要拉拢他。


每个人都有这样的一个认知,GH在几年后将和我名下的WZ相媲美。


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我一笑而过,转身离开。我很清楚自己的酒量,于是没有勉强。和酒会的主人打过招呼就先行离开。司机鞠了个躬,为我打开车门。


冬夜是冷的,城市夜里的灯光却像一汪流动的红色铁水,裹挟着纷乱的思绪落入辉煌霓虹下的深渊。光影斑驳,难辨虚实真假,一切不过都是虚张声势、自欺欺人,十足可笑。


“靠边停停,烟瘾犯了,我想抽根烟。”

“是。”


我松了松领带,垂眼点上一支烟。

丝丝缕缕白烟之中我窥着这座蛰伏在黑夜的犹如猛兽的城市,车辆川行、灯火盛大,觥筹交错、人情冷淡。我从来没有爱过这样的世界,更遑论在畸形社会中夹缝生存的“太宰治”。


之所以活下去,也不过是我还没到适宜死去的时间罢了。曾经拥有过——18岁,那是我至今为止认为最为美丽的年纪,而我已经错过很久了。


而后来的时间里,我不再拥有过如此完美的阶段。而,现在,我则缺乏少年时慷慨赴死的孤勇——我在不久之前,找到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他现在就站在我身后。


“你躲着我。”这一句是陈述句,而下一句是疑问句:“为什么?”

中原中也从他那辆黑色卡宴上下来,站在我的身侧,发丝间的香气让我的躁动有些许安宁,因而有了余力和他周旋。


我眨眨眼,“你说呢?”


“不要搪塞我。”中原中也皱了皱眉,不满说道。我注意他今天换了顶新礼帽,以前没见过,深蓝的,很配他今天的西装,“你走之后,我给你打了八个电话,Degenerate你也没有再去过。”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扯起嘴角笑了一下。我递给他一支烟,“抽烟吗?”


“不抽,伤肺。”他似乎总是对我种种行为不快,现在也是,“你烟瘾太大了,每天都要抽几包烟,什么时候改改。”


“压抑生活里总需要一些让自己放松的东西。有人选择性,我选择烟。两者并没有什么差别。”


“选择我,不行吗?”他眉目坦荡,直直的目光灼过来烫得我手一抖,我夹在指尖的烟险些掉在地上。


我乜斜去一眼,以笑掩饰自己的失态,“你?”我不轻不重说道:“中也你还年轻。”


他诧异地投来一眼,“你年纪也不大。我并不在乎年纪,毕竟我也迟早是要到那个年纪的。我二十八岁,你三十五岁,听起来或许有些差距。但我八十岁的时候,你八十七岁。在人们看来,都是老头子了,又有什么差别!”


他的逻辑有些奇怪,但我没有反驳。只因为那双眼睛。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我这样的胆小鬼,是不敢直视那双明亮而热烈的眼睛的。


他应该喝多了,否则就我的对他的了解,他的话不会那么多:


“所谓‘我爱你’的意思是,我爱着你这个人,爱着你的灵魂。哪怕我讨厌你的逢场作戏,讨厌你的自说自话,讨厌你的轻挑不定,就算我讨厌你的种种,我仍然爱着你,就算你的缺点也一并包容。又或许,你现在并未践行过‘爱’。”

“需要我帮你吗,太宰?”


他的话无亚于往荒原上丢了一把火,顷刻之间荒火燎原。

我的手抖得厉害,甚至无法控制面部的表情。我试图弯起一个自然的笑来,可面部的肌肉失控地痉挛,连同狂跳的心脏一起告诉我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我爱上他了,我无法拒绝他。


“你回答我,否则我不明白。”他捻过我嘴中的烟。


或许是今晚的风太过温柔,或许是今晚的夜色太过明净,我自以为的铁石心肠也变得分外柔软。


我该和他说些什么呢?“我喜欢你”这句话未免轻松,风过即散。“我爱你”未免沉重,不合时宜。

从前就有人说我“花言巧语”,“一张口女人就被你迷得团团转”,可是我发现,真正到了该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些情话都从我的脑子里扫了出去。


“……还真是败给你了,中也。”


“嗯?”


“你不明白吗?我的意思是,”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大声说:“我答应你了!”


“……啊?”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滑稽,闹了个大红脸。刚才热情告白的时候不见他有多羞涩,现在倒是后知后觉开始脸红。他应该没有想到我就这样答应了,一时之间又愣又喜。


他伸出双手,目光闪了闪:“一个怀抱,怎么卖?”


“明码标价,一万日元!”


“贵了吧……?”


“大老板还在乎这点钱吗?”我走近他,弯下身,“不过……如果是中也的话,可以免费。”

久违的怀抱。


他哼笑了一声,“你的花言巧语还算不错。”


“多谢夸奖,以后还会逐渐精进。”我摸摸他的指尖,低声道:“那,现在可以把烟给我了吗?”


“抽烟有害身体健康。我可不想还没到五十岁你就死了。”他踮起脚,印上我的嘴唇,“如果寂寞,就吻我。”


闪着星火的烟头落在午夜十一点。夜间无雨,我与爱人于路灯下拥吻。毫无疑问,他是我残缺灵魂的另一半归属。

我们注定相遇。




END.




两个司机:?



哈哈,就是庸俗无聊故事一篇!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还是硬着头皮写完了哈哈!!谢谢能够看到这里的各位,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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